薄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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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逸握著季暝秋的手, 覺得那手雖然骨節分明，但關節的交匯處有種松弛的柔軟。
季暝秋被逐漸蘊出侵略性的吻支配著, 微蹙起眉，想要更多的氧氣。
吻到情濃，他的手顫了一下，跟著手指蜷起來，不輕不重地回扣在寧逸手背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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親吻被這個動作打斷了，寧逸知道他醒了，依然抱著他, 把人窩在懷裏。
“你幹什麽呢……？”季暝秋無力地睜開眼睛，磨著寧逸的嘴唇，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問。
語氣裏帶著難察覺的包容和笑意。氣息噴在寧逸的唇峰上, 讓他癢癢的。
嘴唇癢，心裏也癢。
寧逸嘴唇：“我在……讓我的心上人醒過來。”
季暝秋擡眼，咫尺間和寧逸對視。
這樣的距離和視角，寧逸莫名想起自己剛搬到季暝秋對門時，做的夢。
夢裏, 那雙含著淚的眼睛是假的。
眼前這雙柔和、包容又戲謔的這才是真實的。
寧逸重新微欠過身子, 親吻他懷抱裏的真實。
季暝秋沒躲, 安靜地躺在床上，在寧逸的雙唇貼到他眼睛的瞬間, 呼吸噎了須臾。
“是疼了嗎？”寧逸問, 輕輕的。
季暝秋笑出聲來，聲音很好聽：“不疼, 這是你所謂的系統脫敏？從哪兒學來的野路子？”他擡起另一只手, 撫摸寧逸的後腦，“你讓我等你, 我等不及了。告訴我，你是誰？我要聽你親口說。”
寧逸垂下眼睛，把糅雜的情愫在眼底收盡了，才稍微撐開身子。
他重新看著季暝秋時，眼裏只剩下關切和擔心。
就算沒有宋惜嵐的鼓勵，寧逸近來也已經想過好多次，要怎麽把自己的身份告訴季暝秋。
對方突然接受他了，他的顧慮和期盼都要重新過腦子。
眼下他最在意的，是季暝秋的身體。
寧逸直起身子，蹲跪在床邊，回身從地上端起個小花盆。
盆裏是綠油油的一小簇植物。
“還記得你告訴過我嗎，薄荷的花語是失而覆得。”說著，他眉目含笑地把那小盆薄荷捧到季暝秋面前。
這其實是季暝秋小時候一段青澀的狗血過往。
季暝秋這孩子，長得好看，自幼兒園起就招人待見。待到十一二歲，變成成績不錯又能說會道的少年，更是有大把小姑娘喜歡他。
比如，他在小學畢業之前，收到了同桌女生手繪的賀卡。
季暝秋不經意間撩人、撩完跑路的劣性是骨子裏自帶的，他現在能張弛有度、不當海王全靠後期修煉，當時是真的屁嘛不懂。
他大大方方收了賀卡，就把這事兒拋腦後了。
周末他去閱川家，掏書包時卡片正好掉出來，小閱曦撿起來還他。還是閱曦，發現賀卡裏有個夾層，夾著一片薄荷葉，小小的，葉面脈絡都泛著油光，柔嫩無比。
季暝秋不開竅地尋思：什麽意思？不會是暗示我口臭吧……
閱川看見倆小孩嘀嘀咕咕，高深莫測地笑著把電腦讓給季暝秋，說：“不同的植物被賦予不同的意義，你可以上網查查。”
一查才明白……
季暝秋當時臉就紅了。
小閱曦不認字，只知道跟屁蟲似的跟著他的大哥哥，磨著人家刨根問底。季暝秋眼看屏幕上“薄荷的花語：期待再次重逢、愛我一次……”的字樣，一時詞窮。
他沒把這話告訴閱曦，一來覺得閱曦聽不懂，二來他不想讓這小屁孩子知道他的“緋聞”。
於是，半大小孩非常聰明地換了個說法，忽悠說：“哦，薄荷的意思是，失而覆得。前幾天我同桌丟了支筆，我幫她找著了，她送我個卡片謝謝我。”
寧逸就這麽傻呵呵地被一誆十幾年。
直到前兩年，他偶然在一家咖啡廳看到，每張桌子上都擺著一盆薄荷，這段在心底落灰的過往才破土生芽，他好奇問了服務員：“怎麽擺得都是薄荷？不見店裏有這個主題呀……”
服務員溫和地小聲回答：“老板娘幾年前得病去世了，老板就把店裏的花都換了，問他為什麽，他只說，擺了花也會雕謝，不如養草。起初我們還以為他的意思是，老板娘走了，店裏花再好看，也沒有他喜歡的人來看了。後來，有個很懂花草的同事告訴我們，說薄荷的花語是‘期待重逢，與你再愛一次，白頭偕老’。”
這終歸成空願，是不可能實現了……
寧逸動容於這段感情，也想起了季暝秋。
當時，他希望對方是他失而覆得、能夠再次重逢的人。
現在，他與心上人兩情相悅的心思得償所願。
寧逸端著花，平靜地看著季暝秋。
他的承認不算直白，恰到好處地拐了個彎。
這裏面還有寧少爺微妙的小心思原來當年就有人惦記著你呀，她送你的，我也要送。
雖然以寧少爺的財力，他大可送季教授一大片薄荷園子。
季暝秋微撐起身子，倚在床頭，接過薄荷聞了聞，然後拽下片葉子放進嘴裏。植物的清香涼意不知比調味劑自然多少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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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逸癟嘴，對方的行為總是出乎他的預料：我……是讓你拿來吃的嗎？
季暝秋太明白寧逸的用心了，對方對他關懷到骨子裏、在意到每根頭發尖尖的小心思，讓他覺得溫暖。
他笑著看寧逸錯愕的表情，回手把薄荷放在桌上，笑意灼灼地問寧逸：“不是說要幫我系統脫敏嗎？”
對啊。
話是這麽說，但當天寧逸大有虛張聲勢、趕鴨子上架的被動。
今兒這麽一提，寧逸不禁想：還真歪打正著管用了？
“怎麽靦腆了？”季暝秋擡手把寧逸肩膀上的幾絲頭發捋順，“剛才趁人之危親我的時候，不是挺能耐的嗎？”
他沒戴眼鏡，看人眼神不聚焦，目光朦朧，加上親昵又心不在焉的動作，讓寧逸看出一股勾扯的風情。
一直以來，季暝秋慣會把他撩得心猿意馬，自己還跟個沒事兒人似的。
現在……
寧少爺覺得得抓住翻身農奴把歌唱的好時機。
“對啊，因為把你放心上，我惡補專業知識來著，”寧逸湊過來笑著說，“季教授，行為療法，要有行為才行，對不對？”
這意思簡直扭曲十萬八千裏，驢唇不對馬嘴。在此刻，反而成了別有用心的調情。
“暝秋……”寧逸不等季暝秋再說什麽，深深地叫了他一聲，重新吻上去。對方唇齒間帶著薄荷的味道，他要跟他一起品嘗這份名為失而覆得的芬芳。
暝秋，重新遇見你，我好想和你白頭到老。
這一次寧逸吻得很溫柔，他忍不住偷偷睜眼看對方，季暝秋闔著眼睛，睫毛卻一直在抖，眉頭又挑起來了，眉心怎麽都放松不下。
“是我。”寧逸呢喃著，擡手蓋住對方的眼睛。
是我親你呢，你不要緊張。
寧逸知道，在這方面季暝秋看似油滑，其實頂多是個因為專業所致見多識廣、光說不練的假把式。論實際的，這人可能是一張白紙。
想到這，他心疼對方。
這種禁欲完全是被迫的。
但凡事物極必反。
可能是寧逸太貼心、太小心了。他對季暝秋的上心程度，堪比對待稀世珍寶。季暝秋那敏感的神經即刻被這種極致的在意撩到了，心裏有種不劇烈，卻一直持續的隱痛。
這毛病一旦發作，就會由神經性的疼痛轉為血循環衰弱，讓指尖變得冰冷、麻木。
寧逸重新扣著季暝秋的左手，覺得踏實。也正是因為這輕微的掌控欲，讓他清楚地感覺到對方與他交握在一起的手掌漸漸沒了力氣，越發冰涼。
他戀戀不舍地在對方唇角啜吻了兩下，撐起身子看著人：“疼嗎？難受了？”
視線拉開，不用季暝秋回答，寧逸已經看見對方額角滲了汗他只是強撐著，沒把自己推開。
寧逸把那層細汗抹去，把對方的指尖捂在手心裏輕輕地揉。片刻，冰冷逐漸升了溫度。
季暝秋身上沒力氣，躺著沒著急說話，他慣會察言觀色，一眼就看出寧逸骨子裏的緊張。@無限好文，盡在文學城
緩了片刻，他忍不住逗寧逸：“其實，你身邊美女應該不少吧，想跟你示好的更大有人在，你怎麽就……沒有喜歡的嗎？”
寧逸眨眨眼，剛想答，心思狡猾地一轉：這不會是道送命題吧，釣魚執法？
於是他虛張聲勢地說：“咱倆圈子不一樣，所以你不知道，他們都傳我是個變態，玩得太花，很少有人受得了。”
季暝秋看他那模樣更想笑了，手往腦後一枕：“哦，”他挑起眉毛，“怎麽玩的啊？說給我聽聽唄，我不告訴別人。”
寧逸喜歡季暝秋在他面前的放松狀態，有種沒心沒肺的浪蕩勁兒。在他跟對方表白之後，就很少能見到了。
他湊得更近些，指尖描過季暝秋的眉峰：“就光說說嗎？那多沒意思……”
季暝秋現在心情很覆雜。
他骨子裏沒有表現出來的游刃。寧逸整了個讓人哭笑不得的系統脫敏，好像劍走偏鋒，對他那毛病真的有點用。
季暝秋在對方頗為用心的愛意裏，窺見了些自己陳年老毛病痊愈的希望，同時他又隱約心有懼意。
擾亂記憶、埋下病癥觸發指令，貳拾年前有人大費周章對自己做了這些，那麽對方的付出就該與收效大約平衡。自那時起，他與寧逸宿命的種子就深深埋下了，而今已經不知生出一朵什麽花，更不知滋養花朵的是雨露陽光還是腐屍爛骨。
寧逸等了片刻，看他不說話，又在他嘴角親了親：“以後我就是你的治療師了季先生，理論是不是要結合實際操作？”
季暝秋心思回轉，看眼前這貨一臉欲求不滿的模樣，突然慫了，隱約覺得自己腦袋被驢踢了，才跟寧逸有來有往的調情。
現在他已經不能撩完就跑了……
可能要玩火自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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